在《黄河大合唱》诞生的时刻

胡苏

一九三九年春初，“抗敌演剧队”第三队由光未然同志率领来到延安。该队党的特别支部书记彭后嵘（建国后曾长期担任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副厂长，我国影坛著名的“好管家”之一）是抗战初“宁波剧团”的发起人和主要成员，我们一同从家乡出发，一路演剧北上.于一九三七年冬一同入延安“抗大”学习。毕业后他去武汉，经组织分配到“三队”工作，这一次随队来延安，对于他可说是重返“我们同吃第一口奶”的故土了。

我曾多次去他们下榻的地方（西北旅社）找他叙旧，也愿听听“外边”的抗战潮声，并由此结识了“三队”的一些杰出人物（建国后都是著名的话剧演员）如：田冲、胡宗温等同志。胡宗温现在也该年已花甲了吧，几十年来她在舞台上塑造了多少生动感人的形象啊，前年当我看到她在老舍的《茶馆》里成功地饰演的康顺子之后，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当年在延安舞台上出现过的那个女宣传员来了，那是她在“三队”的剧目《军民合作》里所扮演的角色，至今那个矫健勇敢的姑娘形象还栩栩如生地映在目前。她与彭后嵘后来结成终身伴侣，而我在延安见到时大概他们俩尚在初恋之中吧。

在与彭、胡多次的见面中，最值得记述的一次，是我有幸听到光未然朗读他的新作《黄河大合唱》的全部歌词。那一天，光未然邀请当时已在“鲁艺”音乐系任教的冼星海同志去到他们的住处。我碰巧又一次去找彭后嵘，他说今天光未然要念一个他的新作品。那是应冼星海“再来一次创作上合作”的提议，光未然在和平医院治疗骨伤时，用五天时间口述笔录完成的，他今天要听取冼星海的意见。果然，当我们在这两位前辈旁边坐下后，听见光未然一开头就是这样谦虚地向冼星海表示的。接着他先把全部歌词的大致轮廓和分段标题概述了一番，就开始朗读了。我现在已记不准是分段还是全部朗读完了征求的意见，以及受邀请者是否提出过什么具体评论。较清晰的记忆是冼星海对于全部歌词从内容到形式都十分欣赏和称赞。至于我们这些有幸参与旁听的文艺学徒们，自不等言，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大概是因为“三队”即将离开延安，冼星海抓紧时间谱好一个曲子就交给“三队”练唱一个歌曲。他总共只用了六天就完成了《大合唱》全部创作，其中《黄河颂》的曲子曾三易其稿，接着根据“鲁艺”现有的乐器条件，写完伴奏乐曲。一九三九年四月十三日，“抗敌演剧第三队”在延安陕北公学大礼堂首演了《黄河大合唱》，“鲁艺”音乐系同学参加了乐队伴奏，指挥是“三队”的邬析零同志。光未然从医院里出来参加演出，开头的朗诵是他亲自担任的。毛泽东、刘少奇同志和党中央其他领导同志，都来欣赏了"三队”的这一场离延前的告别演出。

同时，在我们“鲁艺”校区的山坡下、窑洞前，也到处可以听到音乐系的同学早就在练习了。一九三九年五月（可能就在因有突击开荒任务而延迟一月举行的“鲁艺”成立一周年纪念的五月十日），以“鲁艺”音乐系学员为主，结合其他各系同学，在城内中央礼堂举行了这部在抗战中鼓舞了千千万万中华儿女的斗志、并将长垂史册的著名大合唱的再次演出。由冼星海亲自指挥，参加者（据现在残缺的记忆），朗诵--柳岸（女），独唱《黄河颂》的男中音--陈地，独唱《黄河怨》的女高音——莎莱；现任长春电影制片厂顾问的李莫愁同志，也是当年演出时合唱队里的一位女高音，她至今还记得座无虚席的盛况和终场时热烈振奋的剧场效果。但据她回忆，“鲁艺"的首次演出也是在“陕北公学大礼堂”，自应以亲历者的记忆为较准，特记之于此。又，常闻述及《黄河大合唱》史料者，均以"鲁艺”为其诞生后的首演者，而不知应是“三队”。笔者属此文时曾函询彭后嵘同志，承告如上，自亦应以亲历者的记忆为准。

另据钟敬之同志（“鲁艺”美术系教员，建国后曾任北京电影学院院长）回忆，《黄河大合唱》在延安演出后，曾得到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同志的鼓励和嘉勉。一九三九年六月二十八日，在专门组织的“欢迎周恩来、秦邦宪同志回延晚会”上，“鲁艺’’又一次演出了仍由冼星海亲自指挥的《黄河大合唱》。会后，周恩来同志亲笔题词给冼星海，全文是：

“为抗战发出怒吼，

为大众谱出新声！

星海同志

周恩来

二十八，七，八于延安”

详见钟敬之的《延安鲁艺》（文物出版社一九八一版革命文 物丛书）。

载1985年8月25日《电影晚报》